趁着归家前夕，紧赶慢赶的，敲下年前最后一篇糊涂文，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一、亦师亦兄

去年四月中旬，我向本科同学（现仍在京师）询问是否可以推荐一份刑事实习。一周左右，她给了我人生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我投过简历的刑事律师的邮箱。

那个人，成为了我现在的师父。

和师父的相识，我始终认为是一种缘分。

说得有点文艺，其实本就如此。

那天刚上班，师父来电。彼时，我仍就职于某公司法务岗。他问是否实习，我答目前仍在公司；他问欲短期长期，我答长期；他欲挂电话，我多问一句，是否可以等到五一之后，安排交接完手头事务，即可上班。他说，可以。

四月二十四日，那天天气很好。我不到十一点即到京师三楼，前台主动询问何人何事并递来一杯水，于公共区域就坐。一小时有余，师父拎个包，拉着皮箱出电梯匆匆回来。见我便问。后跟至办公室，稍谈片刻。师父说请吃饭，不好推脱。那天，让我这个本就爱吃土豆丝的人从此爱上了“明天”的那道菜。

后来师父聊起实习之事，道：“当时面对你的简历，只看了两处，性别：男；专业：中国刑法。你认识谁和谁么？”

“哦，我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个班级的两个男生。”

同学也曾说，本有三个邮箱，仅给其一。另外二者之中有一便是目前团队的另一位律师，即聂树斌申请国家赔偿案代理律师。

世界很小，北京很小，京师更小。

这是我至今觉得深感幸运的一点。

二零一六年五月三日，实习便在慌慌张张、忙忙碌碌中开始。

至今，师父给我的感觉有但不限于以下几点：

师父说，年轻，得拼；老了，就晚了。

师父说，好好看卷，好好学习刑诉法。

师父说，一个案件他需要会见好多次。

一个案件从适用法律、程序阶段、证据体系、言辞斟酌、逻辑考量，每一步都应走得特别扎实。实习初期，每写一篇文书，期望师父能用上一两段就是幸事，然常常面目全非，师父曾多次细心指导。乃悟性太低，不得不“偷师学艺”，模仿研习。

道不尽的故事……

斯伟江律师曾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师徒薪火相传，终有一别。以心传心，师傅有天地心，或许徒弟的境界至少在道德境界，而不会落到功利境界。

希望，这顿饭，可以一起吃的久一点。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二、沿途的风景

半年多来，跟着师父陆陆续续去过几个地方。于是也就有了很多个第一次。

1、沂水县的五星级

二零一六年九月五日，山东省临沂市沂水县，自驾。当天约见当事人家属，九月六日会见当事人。某集团公司董事长石某某因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刑事拘留，进入审查批准逮捕阶段。出发前曾查询相关案例。当事人家属比较配合，师父就法律法规及案件可能的走向进行了详细解析，谈判比较顺利。

当晚入住总统套房。

第一次住这么好的房子。

HZ姐说，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2、唐山的泪

二零一六年九月二十日，河北唐山，驱车前往。一河北船主（被害人）在山东某水域与当地人士发生撞船事件，犯罪嫌疑人涉嫌故意杀人。案件进入审查起诉阶段。

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致使路上导航不太好使。

停在村委会旁边的小道上，被害人妻子出门迎接，见很是憔悴。

进门，几间平房。厕所位于门右方，印象中门半掩抑或没门。

带进一个房间。空间狭小，我落座于床上。

被害人妻子倚床半躺，话不多，几声言语，眼泪打转。

被害人姐姐表述尚且清晰。

被害人母亲较为激动，爬满皱纹的脸颊，显得特别苍白，嗯，她身体也不是太好。

师父后来说，问家中父亲去哪，是怕同样不在了。

还好，他没了，还有一个他，又雇了条船，出海了。

3、本溪的冷

二零一六年十月二十日，五人，高铁，本溪，零度。因袁某某、谢某某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案，第一次来到东北。那种当地人的腔调，味儿还是现实版的比较好。

晚上，东北乱炖。

第二天，知道什么叫做不胜酒力。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S大哥与我二次赴辽。

暂停输液，带着药。

零下十多度，刺骨的冷。沿途尚可看到山间的雪。

对卷宗拍照，用手机，从早到晚，边充电边工作的那种。

一百多本……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高铁站，看到了久违的伴有红晕的阳光。

三、流年的痕迹

记忆深处最清晰的莫过于这么几件事。

1、那把没有血的斧

李某某涉嫌故意杀人申诉事宜，自打工作第一周开始便直接参与。十多本卷宗，从详细汇总案件目录情况到犯罪嫌疑人、证人、被害人姓名对照表；从案件诉讼流程时间轴到人物关系图；从十五大矛盾点的总结到部分疑点的图示……一点一点认真琢磨、细心阅卷。

师父曾说过，摘录要忠实于原文，哪怕是错别字。

四万七千字左右的第一篇第一稿刑事申诉状，堪比硕士论文。

案件错综复杂，犯罪嫌疑人供述前后不一；证人证言自相矛盾；证人证言之间、证人证言与犯罪嫌疑人供述之间彼此矛盾、言辞证据与物证不相吻合；部分犯罪嫌疑人逃亡数年后竟在同一天自动投案；终审判处死缓竟无辩护律师……程序上严重错误，事实认定草率。

当然，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那把没有带血的已经杀过人的斧头。

2、不得已的好处费

湖南梁某某行贿案是一个颇有意思的案件。什么是好处费，什么是索贿，什么是对有影响力的人行贿，什么是谋求竞争优势等等，是该案比较有争议之处。

实践中不乏刻意刁难之事；逢年过节，人情往来，亦无可厚非。

刑法的手，何时才能伸向那些貌似犯错其实没错、貌似没错其实有错之人？

送了，收了，中间或许有一个词真的叫做“不得已”。

3、没有签字的签字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前夕，京师，完善刑事案件再审决定功能研讨会顺利召开。该案张某某因八五年前后涉嫌贪污一万元公款，于九一年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二十余年，申诉不止。

再次主笔，形成于文。师父修改，用六成。

该案关键点，取款过程几道手续，均无当事人任何亲笔签名。

经笔迹鉴定，相关证人亦承认系其所签。

钱去哪了？

四、改不掉的习惯

1、不好高骛远，不妄自菲薄

从职场菜鸟到独当一面，过程之漫长，不知许久是多久。

可我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心态应该始终像孩子。用孩子般的心态去探知，学习你所不知道的东西，包括你周围的人和事儿。谦逊而不傲慢，低调而不张扬。

2、时刻严谨认真，谨记恪守本分

律所事无巨细，从基本的打印、复印、扫描、收发快递到陪客户、阅卷、检索法律法规、拟写法律文书，再认真都不为过。当然，人非圣贤，但尽量不要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3、措辞规范简练，行文简洁流畅

师父曾不止一次提醒，行文太软。当时不以为意。后来才知，拟写法律文书时标题应简明扼要，一针见血，直奔主题。写作侧重应随着不同的文本要求进行适当的变化，并合乎情理与法理。

4、注重文书外观，三思而后上移

一般针对成形的文书检查两到三遍确认无误后我才会上交。不知是否属浪费时间，仅觉内容没有大问题之前提下，形式上的错误会给人一种不细心之感。

5、合理管理时间，恰当处理文档

于我而言，耳濡目染便是师父很忙。如何有效的管理我们的时间，是一门必修课，也是个人的工作方式方法所决定的。先易后难，且应分清轻重缓急。

同时，对于一个案件而言，从最初接触，制作诉讼流程时间轴、人物关系图、查找法律法规始，到最后的判决，甚至再审，建一个文档及多个子文档，分别进行标签化。按时间顺序，有助于查找，提高工作效率。

6、不忘忙中偷闲，厚度决定高度

近来看到一句话，知识在职场中是唯一能给你安全感的东西。多看多思多写，时间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曾经擦拭汗水的人。师父的话，言犹在耳，“你的实体法没问题；程序上，我从来不指望你”。

当然，一句玩笑话，两遍刑诉法。

几句文末的话：

从未觉得不落窠臼，免不了废话连篇。

徐昕律师的助理曾在其实习总结中述，徐道：我其实不是招实习生，也不是招助理，而是寻找优秀的合作者，律师皆一人成军，你要尽早独立。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很自豪的对别人说：我曾经很希望成为那个他，而我已然超过当初最曾希望成为的那个他。

或许那时，站在蓟门桥南边的那个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我会怀念而今身随心走却不知身在何处的落寞。

二零一七年一月十三日凌晨于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