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上午10点，在山东高院聂树斌案复查合议庭，最高院审监庭的一位副庭长和一位法官将该案的再审决定书交到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和聂案代理律师李树亭的手里。

　　接过再审决定书，这位为儿子喊冤多年的老人静默了十几秒，而后老泪纵横，哽咽不已。

　　为了这一刻，老人等待太久了。

　　1994年8月5日，河北省石家庄市液压件厂女工康某在该市西郊孔寨村附近一块玉米地里被强奸杀害。一个月后，原鹿泉市综合职业技校校办工厂工人聂树斌被警方以该案嫌犯名义抓捕。

　　从这一时间点算起，聂树斌案已过去将近22年。

 

　　20多年来，此案历经波澜，“一案两凶”，终迎来最高院再审决定;异地复查、召开听证会等创新工作方式，也为未来平反冤假错案提供了可供借鉴的路径，成为刑事司法史上标志性的一案。

　　尽管在山东高院复查期间就保持着乐观态度，但在真正接到再审决定书时，李树亭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非常感谢山东高院所作的艰苦细致的工作，下一步律师和家属将等待最高院的开庭通知，并进一步完善证据和证据线索，并提交给最高院，配合好最高院的工作。

　　“原案存重大疑问”

　　最高院的再审决定来之着实不易。

　　2014年12月，最高院决定将该院终审的聂树斌一案，指令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进行复查。

　　没想到，这一复查程序进行了一年半，先后经历四次延期。

　　山东省高院经复查认为，“原审判决缺少能够锁定聂树斌作案的客观证据，在被告人作案时间、作案工具、被害人死因等方面存在重大疑问，不能排除他人作案的可能性，原审认定聂树斌犯故意杀人罪、强奸妇女罪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建议最高人民法院启动审判监督程序重新审判，并报请最高人民法院审查。”

　　最高人民法院经审查，同意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意见，认为原审判决据以定罪量刑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决定提审本案。

　　最高人民法院表示，将依法组成合议庭，依法公开、公平、公正审理本案。再审审理情况将依法适时向社会公布。

　　山东高院有关负责人就聂树斌案复查工作情况答新华社记者问时表示：之所以这一复查时间长，原因在于复查期间，申诉代理律师多次提交新的证据材料及线索。因案件特别重大、疑难、复杂，案发和审结时间久远，相关证据材料及线索的调查核实工作涉及面广，工作量大。

　　“复查期间，调查核实工作以及听证会的召开，不存在所谓的干扰和阻力。”这位负责人表示。

　　疑点：是否遭遇刑讯逼、死亡时间、材料造假?

　　聂案代理律师曾提供了多份线索，指证聂树斌受到刑讯逼供，同时对聂树斌的死亡时间、聂树斌案原审卷宗材料中有6处签字非聂树斌本人书写等情况提出了疑问。

　　对此，上述山东高院人士表示，聂树斌自己在侦查、起诉、审判等阶段均没有讲过刑讯逼供问题，也没有发现刑讯逼供的证据，并对律师提供的三条线索都进行了核查。

　　对此，李树亭向记者表示：对聂树斌遭遇“刑讯逼供”的质疑不会放弃，接下来将再向最高院提供一位证人为此作证。

　　聂案代理律师曾在听证会上对聂树斌行刑时间提出了疑问。

　　对此，山东高院坚持认为：已经查明确证聂树斌是1995年4月27日被执行死刑。聂树斌上诉状的落款日期为1995年5月13日应属笔误。“聂树斌执行死刑的具体时间及程序不是影响原审判决定罪量刑的事实，但所谓的‘雪地行刑’牵涉司法公信。”

　　山东高院表示，河北省石家庄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卷宗中聂树斌执行死刑验明正身笔录载明，聂树斌系1995年4月27日被执行死刑。执行死刑现场照片拍摄于石家庄市滹沱河刑场，照片中显示的不是雪地，而是沙地。

　　合议庭向石家庄市第一看守所调取了原石家庄市看守所1995年4月27日的值班日记，证明该所当日有数名罪犯被执行死刑，其中包括聂树斌。

　　合议庭还委托鉴定机构对聂树斌的上诉状的笔迹、指印进行了鉴定。鉴定结论是，该上诉状的笔迹与聂树斌亲笔供述及相关讯问笔录中聂树斌签名等笔迹系同一人所留，指印系聂树斌所留。

　　而对于律师所提出的聂树斌案原审卷宗材料中6处签字造假的疑问，山东高院承认：经鉴定，聂树斌案原审卷中《送达起诉书笔录》、送达起诉书的《送达回证》、《宣判笔录》、送达一审判决书的《送达回证》、送达二审判决书的《送达回证》、执行死刑的《验明正身笔录》共6份材料上，“聂树斌”签名确不是聂树斌本人书写，但相应签名上的指印均系聂树斌本人所留。

　　回溯：“真凶”认罪成转折

　　1995年3月15日，石家庄中院作出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及强奸妇女罪判处聂树斌死刑。聂树斌提出上诉。

　　1995年4月25日，河北高院作出二审判决：聂树斌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犯强奸妇女罪，改判15年，合并执行死刑。两天后，也就是同年4月27日，聂树斌被执行死刑。

　　原以为尘埃落定，不料十年之后，另一“凶手”却落网认罪。

　　2005年1月18日，河南省荥阳市公安局索河路派出所干警抓获王书金。王书金供述称多次强奸、杀人，并称石家庄西郊玉米地的奸杀案也是他所为。

　　“一案两凶”?在聂树斌被执行死刑的十年之后，该案突然迎来转折点。

　　从聂树斌案曝出“一案两凶”后，聂家人加入伸冤行列。聂树斌的老母亲，一直为儿子可能被冤杀而奔走，几乎到走投无路。

　　2007年3月，邯郸市中院作出一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强奸罪判处王书金死刑。王书金随后上诉，理由是检察院未诉其强奸杀害康某的罪行，导致无辜者蒙冤。

　　2013年9月27日，河北省高级法院对王书金案二审宣判：驳回上诉、维持原判。